“禁术回圈被破了。”
仪器运作的声音回荡在单人病房内,窗外熹微的晨光显示此时是凌晨。
俞宸躺在病床上,绿色病号服衬得他更加苍白,没有半分血色的脸暴露在灯光下,那双经常被形容为过于慑人的双眼正紧闭着,双唇不时溢出不规律的呼吸。
他的手规矩地摆在被子上,双脚滑稽地超出了病床一点,与站在床尾的女人恰好隔着一个手掌宽的距离。
女人很平静,彷佛正叙述着昨天的晚餐内容。
“所有小组都去追捕逃离的诡异了。”周畅道。
平时口无遮拦的他这时却低着头,阴影投射在染血的天蓝色制服上。
女人的目光扫过周畅在身前交握的双手,一字一句道:“我是问,为什么禁术回圈被破了。”
她的普通话不太标准,说到特定词语时会带着某种含糊,咬字也很刻意。
周畅顿了顿。
“我们认为是……”他的声音略略迟疑,像是自己也不肯定,“俞宸的缘故。”
“所以我们找到了设院以来的第一位奄蔡先知。”女人继续陈述。
周畅不确定这是不是另一个问句,他终于抬眼瞄了瞄女人昳丽的脸孔,只见她乌黑的长发全被绾在脑后,露出光洁而毫无皱纹的额头,一双狭长的眼正微微瞇起,望着床上的俞宸。
她很年轻,大概不超过三十岁,是第一精神病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领导人──这样的年纪却能坐上高位,并不是可以随意打发的人物。
“回答。”女人道。
所以是问句了。
周畅的视线回到女人的衣衫上,他盯着白色丝质衬衫与西装裤的交界处,低声道:“是的,他因濒死而力量爆发,破解了十一号诡异的同时,也破了院内设下的禁术回圈,导致七十二种诡异得以脱离束缚。”
他停顿了数秒,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个词汇,“若非奄蔡先知,是无法破解禁术回圈的……这是暝井过去的预言。”
女人颔首,神情仍没什么变化,好像周畅所说的都在她预料之内。
“这次的预言领受了吗?”
语调些微上扬,加上语气助词,的确是问句没错了。
这个疑问在周畅的准备范围之内,他停了一会,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焦躁,急着回答问题。
“已经领受了,内容是俞宸必须成为镇煞师。”
想起饮下暝井水时那股强烈的感受,几乎像有人在他脑中大声尖叫,周畅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了。
房中的两人都心知肚明,这简单的一句话将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生命,他从此以后将走上与自己、家人及亲友都难以想象的道路。
并且他没有选择。
“等他醒后,就与他签订合约,薪资按设院条约写的核发。”女人的语气不容质疑,也不打算和周畅讨论俞宸拒绝后的处置方式,因为暝井的预言是绝对的。
周畅弯身,恭送女人踩着高跟鞋离开病房。
厚重的合约早已整齐地摆在床头桌上,只等俞宸醒来。
待女人从容的步伐声远去,周畅才敢抬起头。望向床上依旧昏迷的俞宸,他夸张地叹了口气,一屁股坐在床沿。
“俞宸啊俞宸,你知不知道,你倒大楣了……”
*
时间倒回五小时前。
重重树影晃过落地窗,拉长的影子在昏暗的地板上张牙舞爪着,加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,更加深了整条长廊的诡异感。
两道身影蓦然出现在长廊尽头,鞋跟与大理石地板碰撞的声响交迭出层层回音。
“一切都没事吧?”周畅拎着一个布包大步向前走,鞋底的干涩感让他明白自己今早的打扫工作做得不错。
后头的驻院医师推了推眼镜,加快脚步跟上前方的青年。
“十一号目前仍下落不明,推估尚未离开谖远市,目前没有观察到它展开的场。”
周畅冷笑道:“就连蜘蛛结网也需要时间,诡异的场是不可能那么快展开的,不过下个诅咒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……那位不小心释放了十一号的医师呢?”他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,吞吞吐吐了许久,勉强凑出一个人名,“是叫杨宗云?”
“……”后方默然,而后声调平平地纠正道:“是华宗云。我们没能将他救回来,他陷入的诅咒无人能解。”
“连江燕也不行?”
“是的,江医师也束手无策。”
江燕那种咒术高手都不行,半调子周畅当然只能在一边玩脚趾了。
“只是实习医师啊,可惜了。”与话语相反,周畅没有半点惋惜。在这里,人们必须为了他们犯下的每一个错误付出代价,有时甚至会赔上性命。
这就是第一精神病院的常态。
此处禁锢着七十二种诡异,院内人员全都身兼第二种身份。
“镇煞师,可不是普通人能胜任的职业。”周畅抛下一句话后便陷入了沉默,不知是在提醒自己,或是在提醒身后的驻院医师。
驻院医师再度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周畅凌乱的后脑勺,以及沾了咖哩酱汁的细软黑发末梢。
不知道咖哩是怎么吃到后边去的,果然,周畅不是普通人。
还是说,那并不是咖哩。
年轻的驻院医师适时打住了想象,将手中的平板电脑交给周畅。
“另外,这是调查过后,可能具有奄蔡先知血统的家庭,请您过目。”
“嗯?”周畅停下脚步,转过身,狐狸一般弯起的双眼犀利地打量着屏幕,“院长不是说下个月再汇整给她就行了?反正跟大海捞针似的,都找不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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